古代,一个首富是怎么玩死自己的

发布时间:2018-11-28 17:21:38编辑:丝画阁阅读(677)


古代,一个首富是怎么玩死自己的



编译自《初刻拍案惊奇》


01


唐僖宗时期,江陵有个人名叫郭七郎,父亲是个大商人,郭七郎经常随船行走,父亲死后他当家,继承了巨额遗产,成了当地首富,江、淮、河朔三地的商人,大多靠在他这里借本钱做买卖起家。

郭七郎这人却有点为富不仁,商人们来借钱还钱,总是大秤进小秤出,商人们要靠他,只得忍气吞声,不敢说半个不字,不然得罪了他,连本钱都无着落。

好在虽然遭他盘剥,但到底也有些赚头,天长日久,有的人也逐渐富了起来。

其中就有一个巨商,也是在郭七郎那里借本钱,借了几万银子,到京城做生意,不料一去几年也无音信。

乾符初年,郭七郎想起这件事,想派个人去京里,把本钱讨回来,又没个可靠之人。

转念又一想,听说京都繁华之极,还是个花柳之乡,不如自己跑一趟,一来可以收债,二来也可买笑追欢,三来如有机会觅个前程,就能终身受用了。

主意打定,他便着手安排。

家里虽然只有一个老母和一弟一妹,但奴婢下人无数,而他自己则光棍一个。

于是他吩咐弟妹照顾母亲,一个管家把家看好,其他人该做啥做啥,然后带着几个习惯走远路、会办事的家人,启程到京城去了。

02

借他几万银子做本钱的那个巨商,姓张名全,诨名张多宝,在京城开了几处当铺,又开了几个绸缎铺,还专门给官吏放债,认识不少头面人物,京城人没有不知道他的,卖官鬻爵之类的事情,只要他答应下来,也没有办不到的,人们又叫他“张多保”。

由于张多宝名气很大,郭七郎来到京城,一问便问着了。

张多宝见大恩人到了,高兴地接着,不停地问寒问暖,摆酒接风,又安排轿子去教坊,请了几个有名的妓女来陪酒。

酒散后,张多宝留下一个最好的妓女,名叫王赛尔,让她陪伴郭七郎,歇在一个书房。

次日起来,张多宝不等郭七郎开口,就连本带利,共约十来万银子,如数搬出来,交给了郭七郎。

然后抱歉地对他说:“京城事多,无法脱身,况且带着巨款,在江湖上走也很危险,又不能轻易托人,本来早就想还您银子,没想到一直拖到今天,实在抱歉。”

郭七郎心情不错,忙说没关系没关系,只是在下初来乍到,没个落脚处,麻烦老兄帮忙找个寓舍怎么样?

张多宝说找什么寓所啊,舍下有很多空房,尽管住,再说您是我的大恩人,我怎么能让您住在外面?

郭七郎大喜,就在一间客房住了。

03


再说那王赛尔,本来就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,见郭七郎有的是银子,更是使出浑身手段,迷得郭七郎像喝了迷魂汤,竟不放她走了。

王赛尔又常常把妹妹们接来,轮流陪酒取乐,郭七郎一高兴,赏赐无数。

老鸨又趁火打劫,郭七郎反正有的是钱,不以为意,只管挥金如土。

又有那帮闲的,见郭七郎出手大方,便来给他介绍其他女人,于是除了王赛尔,郭七郎又有了不少新欢,什么陈娇啊黎玉啊张小小啊郑翩翩啊,几处往来,都一样花钱。

那帮闲汉,又带来不少王孙贵戚来和他赌钱,设套整他,不知被骗了多少银子。

不知不觉过了两三年,十万银子竟然花掉一半,郭七郎猛然“良心发现”,便想回家,来与张多宝商量。

张多宝说,如今濮州人王仙芝作乱,路上不安全,你带这么多银两,恐怕还没到家,就会人财两空,不如再等一段时间,等路上平静了,再回家不迟。

郭七郎只得继续住下。

04


一个偶然的机会,郭七郎听一个名叫包大的闲汉说,如今朝廷缺少钱粮,正在卖官鬻爵,只要花钱,就有官做,至于官职大小嘛,当然是看花钱多少啦。

郭七郎的心,一下被说动,忙问包大,如果肯花数百万缗(当时一千钱为一缗,等于一两银子),可以买到什么官?

包大说,估计能买个刺史吧。

郭七郎吃了一惊:“刺史也能花钱买?”

包大说如今这世道,有啥稀奇的,只要你想,宰相恐怕都买得到!

正说着,张多宝走了出来,郭七郎一高兴,就把他的想法跟他说了,不料张多宝却不支持。

张多宝说,事情倒也不难,在下也帮人弄过几个,可是这个事情,我劝老兄不要想。

郭七郎问为什么,张多宝说,你可能不知道,如今的官很难做,那些做得顺风顺水的,都是有根基,有背景的,亲朋满朝,党羽四布,只有这样,才能做得稳当,有得钱赚,官儿越做越大,而且可以随便剥削小民,贪得无厌,出了事也可以通过关系,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

可是老兄你就不一样了,就算买得一个显官,可是无依无靠,也做不长久,朝里有些人,专门欺负你这种人,晓得你是花钱买的官职,过一两个月,找个借口就把你一撸到底,岂不是花了冤枉钱?若真有那么好做官,在下早就去了。

没想到郭七郎说,话不可这么说,小弟我家里有的是钱,就是没做过官,何况身边这么多钱,也不方便带回家,何不就在这里花了?若能博得个腰金衣紫,也能光宗耀祖一番,即便赚不到钱也没关系,反正小弟不差钱,就算做不长久,我也不在乎,总算做过官了,小弟主意已定,请老兄不要扫兴。

张多宝说,既然如此,在下愿意效力。

05


原来包大有门路,郭七郎便让他去打通关节。

加上张多宝相帮,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。

当然是郭七郎希望的结果。

他们找的关系,竟然是当权宦官,左神策军中尉、左监门卫大将军田令孜的收纳户。

花了五千两银子后,他们买到一个刺史的官职,任职之地在粤西横州,那里的刺史刚好空缺。

事情办成,大家欢天喜地,免不了一番庆贺,郭七郎当天就换了官服,看起来好不风光。

那一帮闲汉,知道郭七郎买了个刺史,也来道喜,又有许多人来投靠他,当他的仆从。

郭七郎做梦也没想到,自己也有“官不威,爪牙威”的这一天。

热闹了几天,郭七郎如在云雾里一般,急思荣归故里,便择了个好日子,带了家人和新投的这帮人,起身回乡。

有路登舟,无船上马,不知不觉,就到了江陵地界。

眼前的情景,却让郭七郎大吃一惊,但见——

人烟稀少,阁井荒凉。 满前败宇颓垣,一望断桥枯树。 乌焦木在,无非放火烧残;储白粉墙,尽是杀人染就。 尸骸没主,乌鸦与蝼蚁相争;鸡犬无依,鹰隼与豺狼共饱。 任是石人须下泪,总教铁汉也伤心。

这是肿么回事?

06


原来他家乡这一带,已遭乱兵蹂躏,乡里人物,百无一存,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!

郭七郎见了这个光景,小心脏顿时狂跳起来,到了自家岸边一看,心里更是叫苦不迭。

之前的豪宅,变成了一大堆瓦砾。

母亲和弟妹,以及其他家人,一个也不见了。

他慌忙叫人寻找,找了三四天,才碰着个之前的邻居,一问才知遭了盗兵,弟弟被杀,妹妹被抢走,不知死活,家里只剩下老母和一两个丫头,寄居在古庙旁边的两间茅屋里,靠替人缝补度日。

其他下人,全都逃了,家里的财物,被洗劫一空。

郭七郎不胜悲痛,急忙领了人,来到老母处,母子相见,抱头大哭。

母亲说,做梦也想不到,你走后家里会遭此大难!

郭七郎急忙安慰母亲,事到如今,哭也无益,好在儿子得了官,好日子在后头,母亲请放宽心。

母亲问他得了什么官、如何得来的,郭七郎一一禀告。

然后叫人取来冠带,穿戴整齐,请母亲坐好,拜了四拜,又叫随从们都来磕头,叫他们称“太夫人”。

母亲却叹口气说,花那么多钱买官,还不如留着日后用度。

郭七郎明白这是妇人之见,懒得跟母亲争论,只是告诉母亲,儿子行囊中还有两三千两银子,够用了,母亲不必忧虑。

母亲这才转忧为喜,问他何时动身去上任,郭七郎说,原本打算回来先娶个媳妇,共享荣华富贵,如今看这光景,这事儿得暂时搁下,上了任再说,请母亲先上船安息,明天换了大船,就当是个好日子,启程去上任。

07


当天晚上,郭七郎便让母亲搬到船上。

然后吩咐当值的雇了一条前往粤西的官船,第二天把行李物品搬过来,烧了利市神福,吹吹打打一阵,开船起行。

不知不觉就过了长沙,进入湘江。

来到永州时天快黑了,舟人便决定在此过夜,看见岸边有一棵大树,几人才能合抱,便把缆绳结在树上,又把桩撅钉好。

江边有个佛寺,名叫兜率禅院,郭七郎和老母进寺随喜,随从撑起伞盖跟在后面,像皇帝出行一样。

寺里的僧人见了那阵仗,知道来的必是大官,急忙出来迎接、送茶。

寺僧悄悄问来历,随从回答说是现任横州刺史。

寺僧见是任官,更是不敢怠慢,更加恭敬,陪他们各处游玩。

直到天色已晚,他们才回船安歇。

不料突然狂风大作,只听到树梢呼呼作响,顷刻之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
这场异常猛烈的暴风雨,堪称百年不遇。

虽然人人心惊胆战,但艄公却侥幸地想,任你多么凶猛,船系在那么大的树上,也不会有事。

不料睡梦之中,突然传来天崩地裂一声响,那棵大树竟然倒在船上,把船砸成了碎片!

原来那棵大树,经长年累月冲刷,树底已被江水掏空,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风雨,倒了下来。

郭七郎梦中惊醒,与艄公死命拖住船缆,才把船头凑在岸上,在水中把母亲捞起,搀上岸来。

其他人和物,尽没于水!

08


当时夜深昏黑,山门紧闭,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,三人披着湿衣,捶胸顿足,叫苦不迭。

好不容易坚持到天亮,山门开了,他们急忙来到寺里。

主僧出来,见了他们这个样子,问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强盗。

郭七郎把经过说了一遍,寺僧急忙出来一看,只见岸边一只破船,沉在水里,岸上大树压在其上,顿时吃了一惊,忙叫寺里火工等人,和艄公一起来到破船中找东西。

天老爷却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,连郭七郎那张刺史的委任状,也不见了踪影!

把老母安顿在寺僧腾出的一间静室,郭七郎和寺僧商量,派人到零陵州州牧处陈告情由,等官府为他出具丢了委任状的证明,也许还能赴任。

商量完毕,郭七郎麻烦寺僧跑一趟,寺僧与州里人相识,便未推辞。

再说郭七郎老母,本来年纪就大了,经不起折腾,受了这场惊吓,没几天便归了天。

郭七郎痛哭一场,与僧家商量后,亲自到零陵州哀告州牧。

好在几天前,州牧就看到了失事的报单,知道是实情,加上他是隔省的上司,便不好推辞,派人替他安葬了母亲,给了他不少盘缠,礼送出门。

郭七郎虽然得到州牧帮助,却要丁忧,无法赴任了。

09


寺僧见他这般光景,对他的态度大变,再也不肯留他。

这时候的郭七郎,不知何去何从,回家吧,家没了,住旅馆吧,钱没了。

好在之前随父亲走船时,认识永州一个船埠的经纪人,他只好寄住在那里。

落脚之处算是暂时解决了,但他身上,却只有州牧赞助的盘缠,吃一天少一天,眼看就要花光。

而那些做经纪的,眼里只有利益,没有情谊,见他如此,便日渐怠慢起来,给脸给色,吃一顿饭,受一顿气。

郭七郎忍不住说道:“我好歹是一郡之主,也算一路诸侯,如今虽然丁忧,但并不等于完蛋了,如何如此对我?”

店主人的话,那是相当地刻薄:“不要说那一郡两郡,就是皇帝失了势,也要饿肚子,吃些粗茶淡饭,何况你是个未到任的官。你就是官,我又不是你治下的百姓,凭什么就该供养你?”

郭七郎无言以对,只得忍了。

又过了两天,店主人更加不耐烦了,郭七郎说:“主人家,我在这里举目无亲,叨扰你这么久,也是不应该。你能不能给我指一条,觅衣食的路?”

店主人说这个倒是不难,但前提是你必须把个“官”字收起,像普通人那样去做佣工,方可度日,可是你愿意吗?

神马?叫我去做佣工?这不是对我的侮辱吗?!我好歹是方面大员,这脸往哪儿搁!

郭七郎心想,零陵州州牧日前待我不薄,我再把情况告诉他,他一定会再帮我,想必他也不希望一个刺史饿死在他这个地方吧?

10


郭七郎写了个帖子,塞在袖子里,来到州衙门。

衙门里的人见了,以为他是叫花子,差点把他的帖子扔在地上。

郭七郎再三央求,直到说了州牧给过他盘缠等等情节,幸亏衙门里的人都晓得这些事,才接了帖子,拿进去呈给州牧。

州牧看了,顿时有些不高兴,说,这玩意儿怎么这么不识时务,日前我见他在本州出事,又看在上司的面上,才勉强接济他,他为毛又来啰嗦?

说不定上次那事,都是假的,故意假装出来骗钱,就算是真的,这人也很无耻,看来好事做不得,不然就会引鬼上门,如今我也不想追究,不理他就行了。

州牧吩咐再也不要接他的帖,把原帖还给他,只说本官概不见客。

郭七郎没想到前后差别这么大,又不能回原来的地方,就呆在衙门口“守株待兔”,州牧一出来,他就大声叫喊。

州牧坐在轿子里,问是何人喧哗,郭七郎高声回答是横州刺史某某某,州牧问他有何凭据,他说本来有委任状,但是那天晚上下大雨,船沉了,委任状落在水里,被冲走了。

州牧说,既然没有凭据,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?就算是真的,也给过你钱了,为何还来?必是个无赖,快给我滚!

左右见上司发怒,举棒就打,幸亏闪得快,没打着。

11


郭七郎气得半死,垂头丧气地回到下处,埋头坐着,一声不吭。

店主人故意问他,州里的相公对你如何啊?郭七郎羞愧难当,只是叹气。

店主人说,之前我叫你把“官”字儿收起,你不听,如今怎么样?知道啥叫世态炎凉了吧?不要痴心妄想了,还是靠自己的力气吃饭吧!

郭七郎可怜巴巴地问他,你看我能做点什么?

店主人说那要看你有啥本事,郭七郎说他别的本事没有,但从小跟着父亲行船,干过船上的活,当个艄公掌个舵啥的,还是可以的。

店主人说,既然有这个本事,就饿不死,埠头上来往的船只非常多,肯定有要雇工的,我帮你去问问。

郭七郎虽然老大不情愿,但除此而外,又别无他法,从此便在来往船上,打工度日。

干了一段时间,好歹挣了几贯工钱,回到店家来。

一些认识他的永州人,知道他从前是个“大官”,如今落到这步田地,免不了拿他取笑,给他起了个雅号,叫他“当艄郭使君”。

一些需要艄公的船,甚至指名道姓来问“郭使君”,非雇他不可。

永州人还编了一首儿歌,到处传唱:

问使君,你缘何不到横州郡?

原来是天作对,不作你假斯文,把家缘结果在风一阵。

舵牙当执板,绳缆是拖绅。

这是荣耀的下梢头也!还是把着舵儿稳。

就这样混了两年,虽然丁忧期满,但因没了委任状,还是无法赴任。

如果再到京里打通关节,至少又得花从前那么多钱,那么大一笔巨款,他哪里拿得出?

他只好把那当官的念头,深深地埋藏在心底,安安心心地在船上打工。

谁能想到,堂堂一个“刺史”,会如此收场?

正所谓:

富不必骄,

贫不必怨。

要看到头,

眼前不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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