溽暑已过,正值秋凉,太后挈着光绪等,由西安启跸,驺从极多,沿途供张,备极完美,比北京出走时情形,大不相同。行未数程,闻报:全权大臣李鸿章病殁。太后下旨优恤,除各省曾经立功的地方,许立专祠外,并在京师准立一祠,赐谥文忠,备极荣典。命王文韶继任李职,商定和约未了事宜。两宫在途中行了两三月,无甚可记。直到冬季,始至北京,接见各国公使及公使夫人,都是殷勤款待。
一日,忽有宫监踉跄奔入,报称:荣中堂已出缺了。太后惊愕道:"我昨日尚差宫监探视,闻他还不甚要紧。咳!他死后哪个还有像他忠诚?"言至此,竟似骨鲠在喉,扑簌簌地垂下泪来。第二天早朝,即谕王大臣道:"荣禄一生忠诚,庚子乱时,尤为尽力。现在不幸病故,须格外优恤方好。"庆亲王奕猎诓啵便奏请赐陀罗经被,及赏银三千两治丧。太后点着头,并道:"据他功绩应否入贤良祠?"庆王连忙赞成。太后道:"应派亲王前去祭奠否?"庆王又奏称应派。于是派恭王率领侍卫十人,前往致祭,并令礼部拟谥,随即退朝。越日,由礼部拟上谥法数则,太后即圈出"文忠"二字。复再赐祭席一桌,并命将荣禄事迹,宣付国史馆立传。在任一切处分,均予开复,并赏其子以优等袭职。太后待遇荣禄总算是始终优礼了。过了多日,太后把忆念荣禄的哀思,渐渐减杀,爰仍往颐和园,游览自娱。
朝廷自外交失败,拳民一乱,闹得元气大伤。偏偏这时日本又将俄国打败,将中国的藩属朝鲜,归日本管辖,并逼迫中国承认北满洲归俄人势力范围,南满洲归日人势力范围。这时中国已虚弱不堪,除承认外,连喘气都不敢呢!当时全国人土,见中国已濒于危,专制政体,不能强民富国,便提倡革命,改中国为立宪政体。清廷王公大臣,见民心如此,便和慈禧太后商议粉饰的政策,停止科举,注重学堂,考试出洋学生,训练新军,革除枭首、凌迟等极刑,并禁刑讯。复派遣载泽、绍英、戴鹏慈、徐世昌、端方五大臣出洋,考察政治,于光绪三十一年七月启行。临行这一日,官僚多出城欢送,五大臣联翩出发,才到正阳门车站,正与各同寅话别,忽听得豁剌一声,来了一颗炸弹。炸得满地是烟硝气。五大臣连忙避开,还算保全性命。载泽、绍英已受了一些微伤,吓得面色如土,立即折回。你道这个炸弹是从哪里来的?说来又是话长。原来康、梁出走后,所至以尊皇保国相号召,设会办报,集资谋再举。尝结富有会,起事江汉,皆为官兵破获,诛其党。在外游学的学生与做工贩货的侨民,倒被他联络不少。独有一个广东人孙文,表字逸仙,主张革命,与康、梁意见不同。他童年时,在教会学堂肄业,把平等博爱的道理,印入脑中。后来又到广州医学校内,学习医术。学成后,在广州住了两三年,借行医为名,结识几个志士,立了一个秘密会社。孙中山先生旧照嗣因同志渐多,改名兴中会,自己做了会长。李鸿章未殁时,他竟冒险到京,访到李寓,与李谈了一回革命事情。李以年老为辞,他遂回到广州,凑集几个银钱,向外国去购枪械,竟想指日起事。事不凑巧,秘谋被泄,急航海逃至英国。粤督谭钟麟拿他不住,探听他遁至外洋,飞电各国公使,密行查拿。驻英使臣龙照_诱他入馆,把他禁住。亏得从前有位教师,是个英国人,名叫康得利,替他设法救出。自此以后,这位孙会长格外小心,遍游欧美各国,遇有寓居外洋的华人,往往结为好友。有几个志士愿入党的,有几个富翁愿助饷的,他住在海外,倒也不愁穿,不愁吃,单愁革命不成。欲想回国,又恐怕自投罗网,只得时常与同志通信。有个广东人史坚如,与中山是莫逆朋友,结了几个党人,要去借两广总督德寿的头颅,不料德寿的头颅,保得很牢,反将史坚如的头颅借得去了。这是革命流血第一个志士。嗣后又有湖南人唐才常,想在汉口起事,占据两湖,又被鄂督张之洞查悉,拿获正法。才常死后,广东三合会首领郑弼臣,受孙文运动,愿听措挥,发难惠州,又遭失败。
过了一年,湖南人黄兴,在长沙密谋革命,谋亦泄漏,遁走日本。嗣又潜回上海,邀了同志万福华,刺杀前桂抚王之春。福华被拿,黄亦就获,经问官审讯黄乏证据,始得释,乃航海东去。浙江人蔡元培、章炳麟,在上海组织会社,开设馆报,鼓吹革命;四川人邹容又著了一册《革命军》。被江督魏光焘闻知,饬上海道密拿。元培走脱,章、邹二人被捉。邹容在狱病故,章炳麟幽禁数年,方得释放。到光绪二十一年,湖南人胡瑛,湖北人王汉,谋刺钦差铁良,尾至河南彰德府,无隙可乘。王汉愤极,将手枪对着自己脑前,一发而毙。胡瑛料知无成,亦遁往日本。接连又有五大臣出洋去,恼动了一位志士吴樾,乃系皖北桐城人,生得慷慨激昂,自命为暗杀党先锋。他与五大臣毫无私仇,只为了排满主义,挟着炸弹,潜身进京。
这日,闻五大臣乘车出发,他先在车站坐待,等到五大臣陆续入站,将上火车,就取出炸弹,突然抛去。五大臣到底有福,未遭毒手。那仆役们却死了好几个。当下大起忙头,由全班巡警,分路搜查,竟不见有可疑人物,只火车外面有好几具尸首。仔细搜查,除被炸的仆役外,有一血肉糊模的尸骸,粗具面目,却没有人认识。复将衣服内一一检查,怀中尚藏有名片,大书吴樾姓名,名下又有皖北人三字。大众料是革命党中人物,彼此相戒,几乎风声鹤唳,杯弓蛇影,闹了月余,始渐平静。徐世昌、绍英不愿出洋,清廷只得改派了尚其亨、李盛铎。五大臣驾舰出游,自日本达美国,转赴英、德,考察了数国政治,吸收些文明气息,遂从外洋拟了一折,把各国宪政大略,叙述进去。到了第二年七月,五大臣回国,太后会同皇帝颁发预备立宪的上谕,并派载泽等,编纂新官制,考察宪政大臣合影停捐例,禁鸦片,创设邮政处及编制馆等,似乎锐意维新,不涉空衍,并命庆王奕廖总核大臣。这庆亲王仰承慈眷,把懿旨格外凛遵,不到几日,就将京内外官制,核定崖略,具折奏陈。内阁、军机处暂仍旧贯,把六部改作十一部,首外务部,次吏部,次民政部,次度支部,次礼部,次学部,次陆军部,次法部,次农工商部,次邮传部,次理藩部。每部设尚书一员,侍郎二员,不分满汉。都察院改为都御史一员,副都御史二员,大理寺改为大理院,太常、光禄、鸿胪三寺,并入礼部;国子监并入学部;太仆寺并入陆军部。这算是京内官制的改革。各省督抚下,设布政、提法、提学三司;交涉纷繁的省份,增交涉使;有盐省份,仍留盐法使,或盐法道与盐茶道;东三省设民政、度支两使,代布政使职任;又裁撤分巡、分守各道,添设巡警、劝业二道,分设审判厅,增设佐治员。这算是外省官制的改革。官制粗定,复开宪政编查馆,建资政院,中央立统计处,外省立调查局,并派汪大燮、于式枚、达寿三大臣,分赴英、德、日三国考察宪法。正在忙碌时候,忽报:革命党人赵声,肇乱萍乡。